一
大梁的早朝,随着太监尖锐的传唤,我穿着大红的喜服上殿了。
“堂下跪着的谁?”陈鸿明知故问,分明是清冷的声音却充斥着玩弄的语气。
“回陛下的话,小女夏棠梨。”我不敢自称公主,现在没有名分也不好自称臣妾。
一位大臣接过我的话说到;“陛下,老臣看夏国公主除了降书和五百万两黄金之外,还带了无数的金银财宝,书籍药材,想来夏国也算有诚意,不如封个美人吧。”
我心头一颤,这是要连自己的嫁妆也一并吞了去,一般和亲的公主都是直接封妃,哪怕是附属小国也是给个嫔位。只有附属小国的宗室女才会被封为美人。
我想开口要回自己的嫁妆,可陈鸿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陈鸿给身旁的太监使了眼色,太监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的喜扇扔在地上,粗鲁的掰开我的嘴。我想逃脱,想挣扎,喉咙里满是恶毒的诅咒却因为被掰开了嘴而传出来不清不楚的呜咽声。
朝堂上的大臣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放声大笑。我气愤急了,本想给他一巴掌,可是想到自己的父皇母妃,索性瘫坐在地上闭紧了眼睛任人摆布。
“回陛下的话,牙口还行,应是健康的。”太监贱兮兮的声音让我更感羞辱。“那就封个官女子吧,送到皇后那里当差,她带来的那些人先关起来看好,谁知道有没有意图不轨的。”
可笑啊可笑,我堂堂夏国最尊贵的懿安公主,如今却沦为了阶下囚。领旨,叩首,谢恩。
我跟着满脸横肉的老太监出了殿,将将躲过众人的视线,我抬手拔了鬓边的九尾赤金发钗塞到太监手里,央求他好生安顿哪些随我陪嫁过来的宫人。
“官女子为免也太看的起咱家了,此事全凭皇上圣断,不是我个太监说了算的。”肖公公虽话这样说,却不曾将那发钗退还给我,我知道他是嫌少,也对御前行走的人怎会眼皮子这样浅。
我一边挑拣贵重的金银首饰往下摘一边跪在他脚下:“公公行行好,我知道公公神通广大,一句话便能救了他们的命。”
左右这些东西是留不住了,不如用这些身外之物换取宫人们的性命,他们陪我远道而来,我不能让他们命丧他乡。
肖公公最终被我的金钱收买了,答应我尽量保全他们的性命。大梁果真是穷,皇后娘娘的凤栖阁都没有我额娘一个贵妃的宫殿华丽。
肖公公让我跪在廊下等皇后娘娘召见,我听见他进去跟皇后娘娘说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皇上让我给您送个玩意儿来,夏国来的,刚封了官女子,正在廊下跪着呢。
眼下我连人都算不上了吗,只能算个玩意儿?
听皇后的回答,她当是和我一样疑惑,“肖公公,您瞧皇上是个是么想头,是让我给她安排个宫殿当主子,还是在我这当个丫鬟煞煞她的性?”
“娘娘您这么想,皇上要是想让她当主子,何必给个这么低的位份不是。”
肖公公这一句话,使得我往后的日子更难捱了。肖公公走了,袖兜里还藏着额娘精心为我准备的陪嫁首饰。
皇后娘娘并未召见我,凤栖阁的宫女太监也好似我不存在般来来往往。
我来时尚未及正午,现下已经开始掌灯了,我从未跪过这么久,久到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今儿是十五,皇上来凤栖阁用晚膳,入了二道门便看见我在廊下跪着,我俯身行礼,等来的不是免礼平身而是重打二十打板的口谕。
原因是我身着红色喜服,阖宫上下只有皇后娘娘与太后才能穿此颜色,念及我是初犯,从轻发落以儆效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又曾给我换下嫁衣的机会呢?
我娇养于皇宫内院,未必能受的这份苦楚,想必今日要命丧于此了,只是可怜了我的陪嫁宫人不知还是否有命活着。
太监们将我架在长凳上,一下,两下,三下,刺骨的疼痛从我的腰臀传至肺腑,我咬破了唇也不肯发出一声呻吟,这是我身为夏朝公主的最后尊严。
“且慢!”
随着一声稚气的呵斥,我的板子听了下来,我应声望去,是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头戴珠花的小姑娘,左不过七八岁左右,想来是皇后娘娘的嫡公主婉清。
公主叩首跪拜在地说到:“儿臣恳请父皇母后饶夏朝公主一命,焉知她之今日不是婉清之来日。”
“只要有朕在一日就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皇上掷地有声的回答道。
“沧海桑田,世事难料。更何况公主享天下百姓供养,便应当尽守护百姓之责,若有朝一日需要儿臣和亲,儿臣一定会像她一般置个人荣辱于度外!”
皇上听后怔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婉清急忙命人将我扶起带至她的偏殿上药。
我躺在榻上,轻轻拽了拽公主的裙摆,嘶哑的说了声谢谢。
婉清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安心养伤。若不是婉清,只怕我已命丧九泉。
可是世间因果难料,今日的她保全了我,来日的我却没能保全她。
二
婉清替我求了情,我还是留在凤栖阁,不过不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而是跟在她身边。
跟在婉清身边好,众嫔妃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我不用在场,也省得受她们的冷嘲热讽。
婉清比我小七岁,她八岁,我十五。按辈分我是她的庶母,按年龄我是她的姐姐。
她询问我那日战败,我是怎么变成和亲公主的。
我是夏国唯一的公主棠梨,我的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慧贵妃。
父皇有八个儿子,却只有我一个女儿,父皇母妃和三个哥哥宠我宠的不得了,除了皇后娘娘外,其他宫妃也觉得我可爱极了。
可惜我的父皇心太软,总想着仁义治国,搞的下面的文臣武将都不怎么听他的。
于是我们败给了大梁,大梁的皇帝陈鸿御驾亲征连吞了我们十几座城池。
打是肯定打不了,这些年父皇连兵都没怎么征过,他常说不想让人家一家子骨肉分离,所以军队里只有自愿入伍的,好多还是因为吃不起饭才入伍的。
降书送到了陈鸿面前,我夏国愿意年年缴纳岁供,可他们并不满足,要我们嫁公主过去,还要十万两黄金。
朝中的大臣难得那么众口一致,没有一个人挽留我,齐声声要我抓紧收拾东西嫁过去。
父皇生气急了,他一辈子主张仁义,朝臣们贪污结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是体谅他们养活一家老小不容易。
可他们现在张口闭口就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我在殿外听够了父皇与众位大臣争吵,不顾侍卫的阻拦只身上。
我跪在众臣之首,铿锵有力的说到;“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嫁于大梁永结秦晋之好。”
就这样,我穿着金银丝线连日赶制的喜服,戴着额娘精心为我准备的首饰,身旁陪着的是打小侍奉在侧的宫人,踏上了和亲的路。
从此双亲故土,亲朋友人,山水再无相逢,柳暗再无新村。
西北的风沙可真大啊,害的我被迷了眼哭了一路。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才到了大梁与夏国的交界处,若不是战败此处也该是我夏国的领土。
随着护卫队人马的交接,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送亲为首的将军领着一众将士向我跪别,山高路远,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梁来接我的将士对我便没什么好气了,就是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了。
云初气的要下车与他们争辩,被我和云晚一把拦住了。
都到了人家的地界了还拿自己当公主吗?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何必自取其辱。
当然,后面的话我没说,也不能说。
按理来讲,我定了位份是要传回母国的,不知道官女子这个位份和他们贪了我嫁妆这两件事他们有没有脸告诉我父皇。
给婉清当宫女的日子很轻松,她不用我值夜,只白天在一旁伺候茶水。
可皇后娘娘不想我在婉清身边,她始终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婉清没有强留我,她怕强留我的结果会要了我的命。
于是她给我安排了一个新的去处,是嘉和殿的宋美人,宋美人脾气很好,婉清和她的女儿婉佳玩的很好,所以跟宋美人还算熟悉。
还有一点,宋美人也是和亲来的,她是大周的宗室女,为向大梁表忠心,便把她送来了。
我还没来的及在这里站稳脚跟,我的贴身宫女云初就暴毙了,仅剩一个的云晚也在生死边缘挣扎。
消息是宋美人告诉我的,她同我讲她的本意是想照拂一下我的俩个贴身丫鬟,可是找到人的时候云初的尸身都已腐烂,云晚被关在木安堂自生自灭。
这怎么可能呢,我的云初云晚向来身强体健,她们服侍我十年有余,与我情同姐妹,这还不到一月,就已一死一伤了。
宋美人告诉我,我要想救我身边的人,唯有争宠这一条路,若我一辈子都只当个宫女,陪我嫁过来的那些人必死无疑。
我不需要皇帝太多的宠爱,只要给我一处偏殿,让我能接回我的宫人,我便心满意足。
宋美人说她愿意帮我,只求将来万一她的女儿婉佳要嫁往夏朝和亲时,我能修书一封让她们好生善待她的女儿。
宋美人的法子是我不敢想的,她让婉佳当着皇上的面落水,再由我纵身一跃将她救起。
当晚,皇上便翻了我的牌子,他问我为何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的女儿。
我按宋美人事先教我的,我哭哭啼啼装起柔弱来,说自己幼年时失足落水母妃有多心急。
此时此刻,我不再是敌国的公主,而是从遥远的他乡奔着郎君来的娇弱妻妾。
就这样,我真正的成了皇帝后宫中的一个妃嫔。
他进了我的位份,还赐了封号,我成了正七品悦选侍。
选侍可以有两个宫女一个太监,云初已经没了,我把云晚和我的乳娘李嬷嬷接了回来,太监也是我在夏国用惯了的小福子。
他们都瘦了一圈,剩下没接回来的宫人都在浣衣局,日子辛苦但无生命危险,我把我手头一大半的银子留给他们,能让他们过的好一些。
嘉和殿照例能住三位嫔妃,如今只宋美人一个,我便住西偏殿,也省得挪动。
有了位份之后就要开始晨昏定省了,不过像我们这种位分低的,根本没资格进殿喝茶,在外面站一会子也就散了。
这次的晨昏定省是我第一次见识梁鸿的嫔妃,这时我才知道我嫁妆箱里的首饰衣物按着品级人人有份,宋美人怕我伤心所以从未穿戴过。
皇后派人从我的箱子里取了一枚装满银子的荷包,春香秋冬换洗衣裙共八件,还有两批符合我位份的布帛,美其名曰是新人晋封皇后娘娘给的打赏。
我领了赏回嘉和殿去,向宋美人讨一碗避子汤,我实在不想生个孩子陪我一同受苦。
可宋美人说她也无能为力,这东西不是那么易得的,皇上既然没赏你避子汤那就是准许你有孩子。
我有些好奇,为何皇上允许外邦女子怀孕生子,若是公主还好,皇子他不担心联合母族篡位吗?
当然这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
午膳过后来了旨意,元小仪有喜两个月了,着封为元嫔;宋美人抚育公主辛苦着升为宋小仪。
这下子热闹了,皇后娘娘这阵子正撺掇母家联合大臣想立大皇子为太子,眼下武将出身的元嫔有了身孕,这太子恐怕立不上了。
说来也怪,梁鸿共计三子二女,二皇子三皇子生母皆不是出身显赫之家,皇后更是开了恩让她们亲养,若没有元嫔的这一胎,大皇子十有八九是太子。
宋美人,不对,现在是宋小仪了,拿着圣旨苦涩的笑着说:“人家怀上了就封嫔,我小仪的位份都得捡人家空下的。”
我安慰道:“很好了,婉佳那么可爱,大周与梁国也没什么冲突,无论位份高低日子都尚且过的去。”
宋小仪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个不如她的选侍,一下就收敛起了神色,并暗戳戳的问我;“昨日侍寝的时候你可有按我教你的去做,皇上最喜欢娇娇弱弱不通人事的羞姑娘,只要你听我的皇上今晚准还翻你的牌子。”
我一下就涨红了脸果然还是躲不过这个尴尬的问题,我支吾了半天说到:“当然都是听了姐姐的,只是我疼的紧,能去敬事房撤了牌子吗?”
宋小仪当即用手里的圣旨敲了我的头:“傻姑娘,你这时候不抓紧笼络住圣心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万一哪天梁国与夏国再开战你连句话都插不上。”
我想过这个问题,可我觉得就算得宠了又怎样,一国之君岂是我等小女子可以左右的。
宋小仪不愧是给皇上生过孩子的人,正如她所言,接下来的一连五日都由我侍寝,梁鸿今年方才二十七,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我多少有些受不住。
不仅我受不住,后宫中的其他嫔妃也闲的受不住,于是她们把手伸向了怀有身孕的元嫔。
元嫔流产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可我打死也想不到这件事能赖到我头上。
三
太医院说元嫔流产的原因是她鬓边的嵌红宝石海棠金簪,上面镶嵌的根本就不是红宝石,而是红麝香珠。
而这支簪子是元嫔遇喜后皇后从我嫁妆里挑出来赏她的。
皇后当场给了我两个巴掌,瞪着眼睛质问道:“你的嫁妆里怎么会有这样阴毒的东西,莫非夏王让你嫁过来是给我们梁家断子绝孙的吗?”
我不想费心跟她解释,不顾众人阻拦一路小跑到了皇上的勤政殿。
里面尚有官员在议事,我知道我进不去也没打算进去,跪在殿外便哭喊起来。
“陛下,妾身是冤枉的呀,皇后娘娘私自拿了妾身的嫁妆送于元嫔,如今元嫔流产非说我的红宝石海棠金簪上镶嵌的是红麝香珠,妾身一人含冤无妨,可夏国并无异心啊陛下。”
皇上宣我进殿,此事已非梁鸿的家事,而是两国之间的关系问题。我之所以敢闹到大臣面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母家和元嫔的母家矛盾已久。
皇后是丞相府嫡女,元嫔兄长是从三品云麾将军。
皇上也是刚刚知道元嫔流产的消息,元将军一听说自己的妹妹流产了,身长八尺的男儿顿时泪流不止,跪下要皇上给他一个交代。
众人都被遣散了只留下了我、丞相、云麾将军,又叫来了皇后。
皇后一口咬定是我带了麝香进宫,皇上突然怒骂:“可东西是皇后做主送过去的,你送之前都不知道让太医查验一下吗!”
皇后跪下弱弱的说:“臣妾有失察之罪,请皇上责罚。”
处理完了皇后就该到我了,“悦选侍,你可承认那麝香是你的东西。”
我无辜可怜的一个劲摇头。
“好,朕相信悦选侍。”
这是在我预料之外的,在梁鸿心里,我与她后宫的女人一样,不再有敌国的光环了。
事情的结果就是有太监贪财扣下了上面的红宝石按了形似的麝香珠上去,太监杖毙。
皇后罚俸一年,为安抚元嫔晋元嫔为元婕妤。
我知道后宫的孩子都命途多舛,可当我亲眼所见此事时未免不落儿忍。
今日我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想必皇上是不会翻我的牌子了,我关起门来抄着经书,希望能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
“是给元婕妤的孩子抄的吗?”我闻声抬头,皇上竟然来了。
我忙起身行礼,皇上示意我坐在他的身侧。“朕以为你在皇宫里长大这样的肮脏事本会麻木。”
我的父皇才不会像你一样,“臣妾的父皇不喜欢文臣武将之间斗来斗去,所以削弱了他们的权力,父皇重农重桑,不征兵不修建土木,武将没有兵权,文臣也没有几个,所以后妃也少。”
梁鸿将我搂在怀里,低声在我耳畔询问:“哦,梨儿可是嫌弃朕的后宫人太多了?”
后妃再少也不是没有,狐媚惑主的手段多少还是会一些的。
我故作娇嗔:“妾哪里敢,皇上可别冤了人家呢!”
梁鸿大笑起来,打横将我抱起朝里间走去。
这一晚的翻云覆雨不是白辛苦的,皇上命人将我的嫁妆悉数还我,这是在公然打皇后的脸。
皇上打了皇后的脸,皇后就来打我的脸了。晨昏定省时说我狐媚惑主有损皇家颜面。
我又一次被罚跪在凤栖阁廊下,这次不同的是,我知道皇上会来救我的。
皇后太蠢了,竟然想公开和皇上唱反调,鹬蚌相争,只能我渔翁得利了。
没过多久,皇上派肖公公传旨来了,说我蕙质兰心、礼仪得体、贤惠可人,个个都是狐媚惑主的反义词。
就这样我升了悦美人。皇后看着我被肖公公引去养心殿谢恩,本就不好的气色更加铁青了。
元婕妤流产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未曾出过宫门,后来出了小月子也未给皇后请安。
有些言官便上了折子,说元婕妤侍宠生娇对皇后不敬。
第二天,元婕妤便出现在了晨昏定省的队伍里。
皇后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无论元婕妤如何激怒她,她都不做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微笑喝茶。
茶水下肚,皇后娘娘呕吐起来,宣来太医诊脉皇后娘娘遇喜一月有余了。
元婕妤气的耳朵都红了,是啊,自己的孩子死于皇后娘娘之手,孩子的父亲却在她小月子的时候和杀人凶手有了孩子。
大家齐齐恭贺皇后娘娘,看着意思是要等皇上下了朝过来对皇后体贴一阵我们才能走了,好体现皇后娘娘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许是没来得及用早膳的原因,我开始有些饿的发晕,毒辣辣的太阳烤在脸上难受极了。
还是位份高好啊,坐在屋子里有茶水有点心,还不用被这艳阳高照。
皇上来了,的确高兴的拉着皇上的手说些贴心话,可不知为什么我还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忧虑,一丝属于帝王对这个江山的忧虑。
终于能散了,可我抬脚的第一步便重心不稳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皇后宫里婉清的偏殿里,睁眼便看到了满眼激动的皇上和一脸鄙夷的皇后娘娘。
“梨儿,你有喜了,我们有孩子了,你怎么这样不留神遇喜了都不知道,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皇上紧紧拉着我的手说到。
四
我遇喜了,这孩子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皇上在皇后的宫里表现的这么高兴,皇后定会视我的孩子为眼中钉肉中刺。
我强颜欢笑道:“是臣妾大意了,未曾想自己还有这样的福气。”
皇后娘娘也装出了一副大度的样子:“悦美人这是头一胎定要格外仔细,无论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和本宫说。”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我想下床行礼却被皇上拦住了,皇后娘娘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不快。
我被一顶软轿送回嘉和殿,宋小仪高兴极了,在我寝殿里忙前忙后,生怕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姐姐别忙了,这些云晚就打理了,你过来坐,陪我说说话吧,我心里不痛快。”
我心里有千头万绪拿不定主意,须得和宋小仪好好商量商量。
“妹妹心里忧心我知道,依我之见大梁与夏国几十年内都不会再犯兵戈了,一来是大梁想要的城池都已经打下来了,二来夏国也不可能短时间培养出能讨伐大梁的军队。”
宋小仪能说出来这话也是真心待我,“谢谢姐姐这样掰开了揉碎了开导我,可眼下实在不是遇喜的好时候,跟皇后娘娘赶在一个时候,免不得被处处比较。”
“皇上是真的喜欢你,知道你有孕比知道皇后有孕还有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皇帝似乎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喜欢我。
入夜,我最害怕的事发生了,皇上撇下皇后来我这里了。“怎么了梨儿,朕来你这不开心吗?”
皇上看出了我的惴惴不安,轻柔地抚摸着我的手问到。
我乖巧的将头靠在他的身上:“陛下待我好我是知道的,只是眼下皇后娘娘也怀着身孕,又理着六宫大大小小的事务当真辛苦,皇上还是多顾着皇后娘娘一些吧。”
“皇后娘娘与你不同,你是头胎,她已育有一子一女,更何况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朕更是不能冷落了你,眼下你怀着身孕,晨昏定省不去也无妨,也免的皇后难为你。”
纵是皇上这么说,我也不敢恃宠而骄,这就狂起来了,恐怕往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朕已派人修书一封与夏国,告诉你父母你有孕的喜事,也好叫她们放心,想必不日就有书信传回了。”
离家四个月,自打入宫还未曾与家里通过书信,想来父皇母妃定高兴极了。次日清晨,圣旨到了,晋我为悦嫔。
越级晋封在当今陛下的后宫里是头一遭,我一下比宋姐姐还高出一个品级。
我有些不好意思,宋姐姐却很坦然,她说我出身本就高贵,那怕一入宫就是嫔也没什么。
流水一样的赏赐哗啦啦的进了我的库房,我成了确确实实的众矢之的。
如今的晨昏定省我依然在殿内有一席之地,这就意味着我也要参与她们的唇枪舌战了。
“悦嫔能与皇后娘娘一同遇喜,当真是好福气啊。”
说话这人是淑妃,最爱呈口舌之快,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了。
我微微一笑慢慢答道:“得皇上与皇后娘娘垂怜,各位姐姐的照顾臣妾才能有此福分。”
“妹妹过谦了,皇上都快把库房里的宝贝掏空了只为博妹妹一笑,这可不是光靠垂怜就能办得到的。”
话里话外满是讥讽,巴不得皇后赶紧弄死我。“姐姐这话可是再给妹妹难堪了,各位姐妹遇喜尚有娘家母亲入宫探望陪伴,妹妹孤身一人来到此出,又事关两国联姻,说到底皇上是为了安我父皇母妃的心罢了。”
谁承想这还是个不死心的,淑妃继续说道:“本宫怎么敢给悦嫔难堪呢,只怕是悦嫔回去跟皇上说说笑笑的两句,姐姐就降位昭仪了。”
“好了淑妃,悦嫔才进宫不久面皮薄,你就别再逗她了,有这时间精力也好在给皇上添位阿哥公主,本宫今日也乏了,大家散了吧。”
皇后出言制止了这场闹剧,淑妃虽说是调侃的我,可也让皇后难堪了,这才戳了淑妃的肺管子。
我不想进一步拉仇恨,有意将今天的事压下去了。
可皇上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传口谕将淑妃贬为陈昭仪,禁足一月以儆效尤。
明目张胆的宠爱和肚子里这个乖乖的孩子让我有了对未来生活的无限遐想。
虽然这个孩子还小,皇上却一早开始给孩子娶名字,他将我的手心朝上放在他的手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
我希望我的孩子是公主,因为公主不涉及到夺嫡不会因为母亲的政治身份而无力;
可我又担心我的孩子是公主,我怕她和我一起走上和亲的道路。
怀有身孕的人不能侍寝,皇上又时常来我这里用晚膳,大部分时候皇上都就近去了东偏殿的宋姐姐那。
我心里有些酸酸的,但是仍然为宋姐姐高兴,我入宫以来她帮我良多,可我从没帮过她什么。
五
我的害喜比旁人来的晚些,都已经过了前两个月了我却开始孕吐了。
皇后娘娘已经年过三十了,这一胎怀的格外辛苦,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
害喜可真难受啊,分明什么都没吃却还一直吐。
大家都告诉我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上几口,要不然小阿哥小公主可撑不住。
我委屈极了,他们看不出来我有多难受吗,一味的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让我吃吃吃。
我以为皇上也会这么想,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他心疼的看着我难受的样子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后背,告诉我不想吃就可以不吃。
自打有了皇上的支持,我开始只吃些瓜果,好在如今快到夏天了,瓜果没那么稀少,不过还是没有那么富足,一切紧着我和皇后娘娘来。
不用晨昏定省后我开始贪睡起来,这一日我刚睡醒就看到皇上眉开眼笑的坐在我的床边,看到我睁眼他兴奋极了。
“梨儿终于醒了,快看朕给你带什么来了,是番邦进贡的蜜瓜,入口清甜开胃,如今你害喜难受,想来是爱吃这个的。”
说完,他就捏了一块塞进我的嘴里。
皇上怕是忘了我从前是受宠的公主,夏国富饶常常和番邦的商人贸易,每年入夏父皇都会给我和母妃送最多的蜜瓜。
只是没想到和亲之后我仍能有这样的待遇。
要问我对刚入宫时皇上的羞辱记不记恨的话,我肯定是记恨的。
但人活着便不能太过较真,若我日日矫情记着刚开始的那些龃龉不肯好好过日子,那难受的可就是我自己了。
他对我好,爱我宠我我就受着;若有一日他厌弃了我,我也不会守着回忆日日落泪。
“果真香甜,臣妾的害喜一下就好了。”
皇上听了我的话更加高兴连忙吩咐到:“来人,把番邦进贡的蜜瓜全都留给悦嫔。”
这可不行,后宫众人只怕恨死我,“皇上需雨露均沾才是,否则后宫不和岂非臣妾罪过。”
“朕知道爱妃懂事,可眼下你正怀着身孕,后宫谁还敢说你不成,朕知道你怕别人加害与你,朕特派人守了门,后宫众人谁都不许送东西进来,一应吃穿用度都和朕的从一个地方取。”
怪不得没人送礼道贺,我原以为是后宫众人恨透了我,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皇后娘娘也怀着身孕,该先紧着皇后娘娘才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臣妾断断不敢越过了皇后娘娘去。”
这要是我都吃了一定会出事的。
皇上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慰道:“梨儿有所不知,皇后胃不好,一吃就容易酸胀呕吐,更何况如今怀了身孕更不能吃了。”
这下子我不能再劝了,万一吃出了事我就遭殃了。
“对了,差点忘了要紧的事。”
说着皇上就在袖兜里掏出了一份家书,“这是你父皇母妃写给你的信,他们知道你遇喜了高兴的不得了,你母妃更是熬了一天一夜给孩子缝了小衣裳,只是使臣着急回来复命,没能让你母妃多做两件。”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如今我算是也体会到其中的深意了。
皇上放下东西便走了,他说我此时此刻定想一个人好好静静的看看家书。
父皇告诉我夏国一切都好,他已经意识到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忠臣良将,他再一步步使国家更安定,也是为了给我一个更好的后盾。
母妃说她和父皇一切都好不用记挂,细细碎碎的告诉我怀孕的注意事项,尤其是有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母妃做了两套小孩子的衣服,一套是女孩子的,一套是男孩子的。
即使匆忙可这两件衣服仍然精心细致。
除此之外还有平安锁和一个父皇亲手刻制的拨浪鼓。
我抱着父皇母妃的来自千里之外的宝贝泪如雨下,自己当了娘更能体会到父母骨子里的爱,只恨今生再也没有承欢膝下的机会。
当我正沉浸在思乡的悲痛之时,宋姐姐来了。
“妹妹怎么还哭上了?”她一进门就看到了我红肿的双眼,转而看到了我怀里的书信,“原是家里来信了,怪不得呢。”
我擦了擦眼泪问到:“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个时间姐姐不是要陪着婉佳练琴的吗?”
“你宫里消息不灵通,我来同你通个气。今儿皇上不是把蜜瓜都赏了你了吗,赶的不巧,肖公公去冰库宣旨的时候皇后正派了人去取,结果一个也没取回去,皇后在宫里生了好大的气茶具都砸了一套。”
六
我听完如同五雷轰顶,越不想惹是生非恐哪些朝臣对夏国有什么不好的偏见越事与愿违。
我扶额道:“皇后娘娘不是胃不好吃不得蜜瓜吗,这怎么又派人去要了。”
“皇后娘娘确实是胃不好,但喜食蜜瓜也是真的,每年夏日纵然难受着也要吃上两个。”
“那这可怎么办啊,我现在送过去也不太好吧。”
“我只是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你有皇上给你撑腰,想来皇后也不会把你怎样。”
如今事情闹成这样,无论做什么都不如什么都不做。
我送了些蜜瓜给宋姐姐,让她也给婉佳尝尝,宋姐姐苦笑说若不是借了我的光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尝一口这稀缺的玩意。
皇后砸了茶具的事皇上知晓了,拿了一碟子蜜瓜去哄皇后娘娘,却不成想越哄越糟,两人大吵一架又摔了一套茶具。
皇后娘娘本就生气,偏偏皇上去哄人的时候又用了不耐烦地语气,照理说皇上不耐烦不去凤栖殿就是了,为何还要勉强跑一趟。
皇上甚至想给皇后禁足,可是考虑到皇后娘娘怀着孩子和丞相一党言官不饶人的嘴又罢休了。
不知道是这蜜瓜真的有用还是我已过了头三个月的缘故,我的害喜竟然完全好了。
可能是顾忌皇后的颜面,也是为了不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皇上与皇后吵架后就已经六日没来看我了。
要说一点不伤心难过是假的,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傍晚皇上处理完政务来陪我一起用晚膳了,那时候我总是喜欢坐在院子里的藤条椅上眼巴巴的看着门口期待着那个身影的到来。
内务府送来的用度不似从前那样周全了,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也没有从前那样精致可口了。
月份越大,奶娘稳婆来的越多,西偏殿有些拥挤了,宋姐姐叫我搬到正殿去,我已经是嫔位了,住正殿合情合理。
但我想这这事还是应该征得一下皇上的同意。
当然,理应是去和皇后娘娘说的,可眼下我实在不敢。
我做了碗乌鸡鱼羹去送给皇上,出来接的是肖公公,顺便问了我有没有别的事,我向他说明了自己想要搬去主殿的想法,没一会肖公公就出来了,告诉我皇上准许了,只是眼下正忙,就不让我进养心殿了。
我心里酸溜溜的,原来这就是失宠的感觉吧。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被皇上拒之养心殿外的消息不胫而走,可我搬去主殿的事却没人知道。
当天下午皇后娘娘也端了食盒去养心殿看皇上,与我不同的是,皇后娘娘在养心殿呆了一下午,两人携手回凤栖阁用晚膳,直到第二天上早朝皇上才出凤栖阁的门。
皇后的复宠对比衬托出我好像是一个小丑。我好像只是短暂的被爱了一下,然后又被丢下了。
原来深宫里的日子这样难熬啊,从前我一觉睡到正午,吃吃东西,散散步,给孩子做做衣裳皇上就来了,眼下没了期待我多少有些不适应。
宋姐姐担心我难过,日日和婉佳来陪我,小孩子长的极快,婉佳距我初次见时已经长高了半个头了,现在让我救落水的她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孕四个月,皇上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来看我了。这天旁晚他终于来了,可他却是径直走进了西偏殿,全然忘了我搬进主殿这回事。
太久没见未免有些尴尬,一时之间竟然相顾无言。
还是皇上先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你最近还好吗,朕最近前朝事忙,没得空过来看你,你可怨朕。”
怨是当然怨,说是肯定不敢说,“皇上是明君,自然是日理万机的,臣妾这有宋姐姐和婉佳公主陪着,一切都好。”
“朕这些日子给你的孩子取了两个名字,若是公主就叫婉明,若是皇子就叫亦白。”
皇上在我的手心里写下“明”“白”二字。“可是有什么寓意吗?”
“朕希望公主可以明媚可爱,皇子可以做到白玉无瑕。”
略微有些草率,但我还是笑着告诉皇上我很满意这两个名字。皇上今晚没有去宋姐姐那,而是在我这里歇息了。
夜半,我突然双腿抽筋了,此前嬷嬷也同我讲过有些孕妇到孕晚期会出现抽筋的情况,没想到我才四个月就开始了。
皇上被我吵醒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可皇上却很自然,让我先睡,他帮我揉腿。
我全然没有了睡意,鬼使神差的问起皇上:“皇上,臣妾好想你啊,如果有时间的话能多来嘉和殿坐坐吗?”
七
皇上愣了一下,缓缓答道:“最近前朝欲生变故,前朝后宫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那边朕不得不多顾着些,朕会尽量多来陪陪你。”
皇上果然说话算话,自打那天起,最多三日必来看望我一次,后宫这见风使舵的众人又开始恢复了对我的特殊待遇。
孕五个月,我开始显怀了,我捧着肚子照镜子,怎样看都欢喜。
皇上也时常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感受这小小孩子的生命力。
皇上从夏国寻了太医和稳婆来,他怕我的体质与大梁人不同。
母妃又做了好多衣服鞋袜,她一直在等大梁来夏国送信,一早便开始着手准备。
快要到秋天了,每年秋收之前皇上都会出宫祭天三日,今年也不例外。
可不知为什么,皇上一走我的心里就慌慌的。皇上刚走,皇后娘娘就下旨要继续晨昏定省,我有些害怕的去找宋姐姐,可不曾想婉佳最近扭伤了脚,皇后让掌事姑姑传消息过来让宋姐姐在宫里好好照看婉佳。
我深觉不妙,可若不去只怕会治我一个恃宠而骄的罪名,现在皇帝不在宫里,宫里也没有太后,我更得夹起尾巴做人。
可一切似乎跟我想的不太一样,皇后娘娘并没有为难我,就连别的嫔妃试图调侃我也被皇后娘娘挡了回去。
我谨慎的从未喝过皇后娘娘宫里的一口茶,也没吃过这里的一口糕点,好在,皇后娘娘也怀着身孕,凤栖殿内并未燃香。
可我的孩子还是没了。
分明前两日什么事都没有,第三日请了安回来就觉得腹痛不止。
宋姐姐拉着我的手不要怕,皇上马上就回来了。
殿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我眼看着宫里的宫女进进出出,一盆盆的白水端进来又变成红水端出去。
实在是保不住了,宋姐姐做主让太医将我的孩子催下来,否则可能连我也保不住了。怎么会这样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我再醒来的时候皇上就在我身边,我的孩子已经没了。
是椅子出了问题,皇后用大量的麝香与三七浸泡了我的椅子,夏天穿的单薄,由肌肤如内里,三日时间刚刚好。
证据确凿,皇后被废,连同她的父亲丞相也被圈禁,接着就被查出丞相贪污受贿,买官卖官,欺上瞒下等数十条大罪。
怎么会这样巧呢,我想只有皇上才知道吧。
我很平静的说出了我的想法,从皇上知道我怀孕的那刻起,他就策划好了这一切,我是扳倒皇后一家最有效的棋子。
皇上承认了,可他告诉我后来对我的喜欢是发自肺腑的。
可这也没有让他打消伤害我孩子的念头。
“如果我没猜错,这次她在不动手的话,你就要帮她动手了,因为前朝已经等不了了,对吗?”
“对。”
皇上又晋了我的位份,现在我是悦婕妤了。
肖公公来宣旨的时候我就在床边坐着。
没接旨,没谢恩。
听闻皇后娘娘后来饮鸩酒自尽了,大皇子圈禁起来了。
我想把婉清接到身边来,可皇上不答应我,她怕婉清为母报仇加害于我,我相信婉清不会的。
后来婉清请了旨意,嫁到柔然去了。
那是个极其偏远的部族,我问她为何如此,她说只有嫁到偏远的地方才不会被人时不时的将母亲提起来侮辱一遍。
没了孩子的我一天天消沉下去,渐渐瘦的只剩下个皮包骨。
皇上和宋姐姐想了许多法子都没能让我好起来。
我清醒的时辰越来越少了,人总是昏昏沉沉。
皇上下了最后一道旨意,送我回夏国。宋姐姐由衷的替我高兴。
婉清和亲的时候,我给了她许多嫁妆,如今我要走了,我便把剩下的嫁妆都留给宋姐姐和婉佳了。
皇上替我准备了一身红色的衣裙,一如我入宫的那天一样明艳。
他笑着恭喜我,以后可以天天穿红色了。
我也好高兴,我可以回家了,不仅是我,还有陪我远嫁过来的宫人,以及我怀里的云初。
婉清番外
我是大梁最尊贵的嫡公主婉清。
五岁之前,我无忧无虑的长于皇宫,大家对我的和蔼温柔让我一度以为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可直到有一天,母后拿着一些小玩具找到我对我说:“清儿,宸娘娘还有两个月就要给你生一个小弟弟陪你玩了,你高不高兴啊。”
当时宫里只有我和婉佳两个公主,并没有皇子,大臣们没少为这事烦扰父皇,宸娘娘的这一胎,太医说十有八九是个皇子,父皇为此高兴了许久。
“父皇和母后都高兴我就高兴。”
“那你把这些玩具送给宸娘娘好不好,千万不要说是母后让你送的,要不然小弟弟生下来只记得母后的好不记得你的好,就不愿意和你一起玩了。”
母后的话我深信不疑,蹦蹦跳跳的去了宸娘娘宫里。
宸娘娘出身礼仪之家,其家族门生遍布各地,仰慕者数不胜数。宸娘娘人极其温柔,每次我碰见她她都会轻轻摸我的头,给我吃我最爱吃的牛乳糕。
宸娘娘见我捧着一箱子玩具蹦蹦跳跳的去找她,笑的开心极了,我知道是她想我了。
我不仅吃到了牛乳糕,还得到了一对赤金的镯子,那是宸娘娘当初嫁到王府的嫁妆,我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揣了起来。
当天晚上,宸娘娘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连带着守夜的宫女,都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睡梦中。
太医什么都没查出来,包括我送去的玩具,也没有任何的不妥。
可我知道,这是母后做的。
我好害怕。我杀了人。
我质问母后,她刚开始还温柔劝导,见我失心疯一般和她咆哮,她厌烦的甩了我一个巴掌。
她说我没有别的用了,要是这点忙都帮不上,那生我养我的意义在哪。我就是要给未来的弟弟铺平当太子的路。
我说我不嫁人了,我来给母后养老送终。
她说我说了不算,父皇一道圣旨我就要去和亲。
父皇什么都知道的,只是他动不了我外祖一家。
母后不怕被父皇发现吗?
她不怕,她就是要趁着父皇大权旁落,外祖父家有足够的势力抓紧将太子的位子攥在自己手里。
后来宫里每一个没生下来的孩子,我都觉得是死在了母后的手里。
母后如愿生了弟弟,虽然被母后忽视,但大体上日子过的还是好的。
夏国来的那个公主夏棠梨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救她,一是觉得她无辜可怜,同为公主,我感同身受。
二是我担心我将来会和亲去夏国,别看现在梁国打败了夏国,可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今天的她是不是来日的我。
这些年来母后和外祖家做的坏事越来越多了,父皇既然能登上皇位又怎么可能是吃素的。
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刘泽告诉母后,父皇一直不肯立太子是想把太子之位传给夏棠梨的孩子。
因为夏国实在太富了,梁国一没矿产,二没优等良田,三没适合放牧的草原,又不靠海,如果不依傍夏国,百姓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所以母后动手了,她不仅仅动了夏棠梨的孩子,还想弑君篡位。
我的家没了,虽然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我还是很难过。
我很爱我的母后,可是我更恨她。她和外祖父就是我大梁的一颗毒瘤,他们恶事做尽死有应得。
我要走了,和亲去了,我的母后和外租让百姓吃了太多的苦,他们是无辜的,我总要做点什么稍作弥补。
婉佳番外
我是大梁最不起眼的公主,我的母亲是大周送来的和亲的公主,大周只是个附属国,所以我和母亲一直活的谨小慎微。
我与婉清年龄相近,很长一段时间里婉清是我唯一的玩伴,但母亲告诉我,我与婉清不同,婉清是嫡公主,我要处处让着她。
可婉清从来没介意过嫡庶,多半都是她照顾我。
后来夏国打了败仗,也送了公主来和亲。
母亲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默默流了眼泪,就像母亲收到家书的时候一样。
嬷嬷说,母亲心里苦啊,本有两情相悦的少年郎不日就要定亲了,一封圣旨,就葬送了她的一辈子。
母亲时常在佛前祈祷,希望我不要走她的老路。
直到我看见夏国的公主,我才知道母亲为何有这样的忧虑。
那日婉清来找我,希望能让棠梨做我的宫女,我不明所以,棠梨来和亲不应该是父皇的后妃吗?怎么会做宫女?
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惴惴不安,她说夏国只是一时失势,将来早晚会胜过大梁的,母亲生怕把夏国得罪狠了,以后要报复到我的身上。
于是她帮着棠梨争宠,只希望以后如果我不幸和亲到夏国,夏国的人能善待我。
棠梨很争气,得了父皇的宠爱,我并不意外,我觉得父皇是个昏君,父皇见一个爱一个,更何况是像棠梨姐姐长的那么好看的。
可是父皇对棠梨姐姐的宠爱似乎很不一样,有些许刻意,父皇若真的那么喜欢棠梨姐姐,晚上又怎么会来我母亲房里。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母亲,母亲说是因为最近夏国发展迅猛,父皇必须缓和一下两国的关系。
可我还是觉得不对,父皇好像在故意挑拨棠梨和皇后的关系。
父皇刚出宫,我就伤了脚,我细细查看过了,是新送来的鞋子底打过一层厚实的蜜蜡,只要走在石子路必摔跤,皇子公主每天去给皇后请安必走石子路。
母亲看出了蹊跷却不让我言语,她说棠梨不是我们能保护的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事到如今,我们顾好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再后来,棠梨姐姐的孩子没了,幸运的是,棠梨姐姐能回家了,她的父皇和我的不一样,她的父皇很好,棠梨姐姐以后一定能幸福的。
十五岁,我出嫁了,很幸运没有和亲。不幸的是嫁给了一个瘸子。
夫君是镇国大将军之子吕泽,随父剿匪时不慎受伤。
父皇说不能寒了忠臣良将的心,把我嫁过去以示天恩,也好让将士们更加忠心。
我和母亲一致认为这门亲事不错,镇国大将军家世代忠良品行端重,就算我与他生不出情愫,他也断不会让我日子难过。
洞房花烛夜,他挑起我的盖头后径直跪下,说他一副残躯辱没了我。
我笑嘻嘻的将他扶起,和他说:“怎么会辱没了我呢,你是大梁的英雄,以后别动不动就跪,我是嫁给你当妻子的,不是来当你领导的。”
成了亲,我就与夫君搬到了公主府,这个家里我最大,我说什么是什么,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